背部贴着厨房冰凉瓷砖的周文菲心想,你们所有人都指责婧姐流产带给他人多大的麻烦和痛苦,可实际上受苦最大的还是她。三年多了,她还没有从这种自我谴责中走出来。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想带青琰吗?
魏凯芳接着回顾:把那些醉醺醺的人赶走后,姚婧回来了,她解释说,她并不知道派对最后会成这种模样,以往有派对,也不过凌晨一两点就会散。
可谁会相信她呢。
那句&ldo;你有没有背着文卿在外面乱搞&rdo;的话在嘴边徘徊无数次,仍未出口,永不出口,已经是魏凯芳留给这个儿媳最后的体面。
她曾经婉转地提醒过儿子,但是喻文卿好像也不在意了。
他们的婚姻也就这样吧,那个家以后她再也不去了。
周玉霞说:&ldo;姚婧当然有问题,她离不开那些朋友是因为空虚,是因为文卿喜新厌旧,在外面有别的人。夫妻间哪能没有问题,这样一直各过各的,对青琰也不好。&rdo;
&ldo;别的人?阳少君?那不正说明我们文卿念旧情?十几年来来去去就在两个女人之间打转。&rdo;
魏凯芳这句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连厨房里富有节奏的切菜声,都有了一秒的停顿。
周文菲真不愿意听了。没回来之前,她是期盼能在一种家常闲散的氛围里,把她缺席的这六年,一点点听回来的。因为听得越多,她就越了解这两人的变化,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相处,都不会生疏客气。就好像她从没离开过。
现实总是这样让人扫兴。像是在生日那天收到包裹精美的礼盒,满心欢喜打开去看,结果发现礼物还没有包装纸好看的丧气。不是拆一个礼盒的丧气,是数不过来的礼盒都在人生的行进路中排队等着你,还非拆不可的那种丧气。
喻校长终于回来了。女人间的小肚鸡肠、委屈埋怨,顷刻就消散。
深吸一口气,魏凯芳走向丈夫时,眉眼间的温婉一如往常。
周玉霞也走过来说:&ldo;校长好。&rdo;
&ldo;真是好久不见了,这些年过得好吧。&rdo;
喻校长今年已有五十八岁,头发有了灰白之意,但身材依然瘦削挺拔,再加上大半生都在高校任职,校园里浸淫出一种儒雅内敛的老派气质。s大的女学生们可是说了,要是有高校校长选美,喻慕琛一定能全票当选&ldo;校长之王&rdo;。
周文菲规规矩矩站在餐厅里:&ldo;校长好。&rdo;
&ldo;妙妙?&rdo;喻慕琛看到她,笑容让额上的抬头纹更深刻,&ldo;在哪个专业?&rdo;
&ldo;会计专业。&rdo;
喻慕琛点点头:&ldo;会计专业的系主任是,……&rdo;
魏凯芳已经帮他想起来:&ldo;郭平清。&rdo;
&ldo;那辅导老师是谁?&rdo;喻慕琛再问周文菲。
今天下午,辅导老师在每个宿舍逛一圈,周文菲说:&ldo;林晓丹林老师。&rdo;
&ldo;好。&rdo;喻慕琛洗净手,魏凯芳把干净的毛巾递过去,他擦干手后,说:&ldo;大家都过来吃饭吧。&rdo;
喻校长是威严感和亲和力并存的长辈。周文菲从小就有点怕他,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居高临下的温柔,没法躲避,必须挺身向前挨刀子的那种温柔。
他问了周文菲好多事情,高考成绩、宿舍情况、……,对将来的学业和工作有什么想法。周文菲硬着头皮吃饭、硬着头皮回答。
&ldo;明天中午,我把老郭,还有你们林老师,约出来一起吃个饭。&rdo;喻校长说。
&ldo;啊?&rdo;周文菲还没反应过来,周玉霞已替她说:&ldo;谢谢校长。&rdo;她站起来,拿着红酒杯要敬校长的酒。
喻校长褐色的眼珠在她脸上停留两秒,然后面无表情地摆摆手:&ldo;坐下吧,家里不需要这样。&rdo;
周玉霞神情尴尬,仍是鼓起勇气把话说出来:&ldo;谢谢校长关照妙妙,自从爸爸走后,妙妙的性格就更胆小软弱了。&rdo;
周文菲不喜欢妈妈在人前这样说她,低下了头。可在外人看来,更是映照了周玉霞的说辞。
&ldo;我怕她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有好的表现机会也不会争。&rdo;
喻慕琛看着周文菲的头顶,突然问:&ldo;学费交了吗?&rdo;
&ldo;还没有。&rdo;周文菲意识到是对自己说的,赶紧抬头又摇头。
&ldo;这四年的学费,喻伯伯帮你交,明天就会让秘书去办这件事。&rdo;
&ldo;这怎么好意思……,&rdo;周玉霞刚开口,喻慕琛再摆手,示意她别讲,&ldo;每个月的生活费,让你魏阿姨打你卡上。&rdo;他转头面向魏凯芳,&ldo;每个月三千吧。&rdo;
&ldo;好的。&rdo;灯光下,魏凯芳的脸白得像一张瓷器,她将筷子轻轻放下,起身找来纸和笔,递给周文菲。&ldo;妙妙,把户名卡号写在上面。&rdo;
周文菲看向周玉霞,见她没有表态,把纸推回去:&ldo;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生活费我可以去打工赚,……&rdo;
喻慕琛的声音像是泰山压顶般传过来:&ldo;好好念书,打什么工。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事可以来找我,要是我不在,就找秘书。凯芳,等会把小李的联系方式留给妙妙。&rdo;
离开喻家,正是万家灯火。母女两人沿着这条朝黑夜蜿蜒的学园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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