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子暗了下来,神情冷漠。鱼听雪心里突然涌起滔天的委屈,眼眶慢慢变红,直到豆大的泪珠砸在了地上。原来他就是这么想自己的吗?“是,我就是这么自私贪婪的一个女子!为了权势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你算的了什么,拓拔旭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我想要,我可以牺牲任何人!”“拓拔晗,你满意了吧!”话刚说完,她便大步跑向林子深处,踩得树叶沙沙作响。“鱼听雪!”拓拔晗在她落泪时就怔在了原地,此刻见她哭着离开,连忙起身追了上去。--------------------许诺==============可她却恍若未闻,只一股劲闷头朝前跑。灼热的眼泪滚过面颊,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她抬手去擦,一不留神就被凸起的树根绊了一下。“小心——”拓拔晗急忙出声提醒,却已经晚了,指尖擦过她的发梢,眼睁睁地看着她摔在了地上。他懊恼地攥紧了拳,小跑上前去扶她起来,关怀道:“你没事。”后面一个“吧”字却卡在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来,只愕然地看着她。面前的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泪水,黝黑的眸子变得通红,刻意涂黑的面庞被眼泪一冲,只显怪异。他却顾不得诧异这许多,只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柔声道:“你别哭啊,摔疼了吗?”不说还好,一说鱼听雪眼泪流得更凶了,只是仍旧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咬着唇无声地掉泪。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头都抽抽。拓拔晗这下更慌了,急地额头都冒汗。与她相识这么久,除了她离开太安城那次,哪里见她这般哭过。就算是那次中毒濒死,这姑娘醒后也不过清清淡淡地嘱咐他去找飞鸢。哪里知道她哭起来这么要人命啊!“对不起,鱼听雪对不起,”他愧疚地半跪在她面前,柔声哄道,“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你,你别哭了,你打我两下出出气。”说着抓起她的手就要朝自己身上打去,鱼听雪却一把挣开他的桎梏。“你以为我是贪慕权势才非要做这狗屁郡尉吗?”她突然抬头看他,被眼泪洗刷过的眼睛格外明亮,嗓音却凄厉,“我告诉你,不是!“明明半年前我还是太安城的丞相之女,我有父母有兄长,我的人生该是一眼望到头的平安顺遂。可谁又能预料到我会被作为政治牺牲品放逐到漠北,此后离家千万里,再没有归途!“我不为自己打算谁还能替我打算,日后西楚与漠北开战,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我!“我不懂,两国争锋为何要以无辜女子来作为牺牲品?女子的命便这般贱吗?”她眼神清亮,问他,“拓拔晗你告诉我,我的命便这般贱吗?”拓拔晗的心脏狠狠一疼,不由握紧了她的胳膊。他从未见过这般的鱼听雪。在他的印象里,她是清丽的,勇敢的,聪颖的,甚至是圣洁的。可今晚的她,却与记忆里的她大相径庭,她会害怕,也会生出野心去反抗不公的命运。此刻却哭得像个找不着家的孩子。“不是,在我这里,你的命比谁的都金贵,”他的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尾,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比我自己的都金贵。”他许诺般的低语,让鱼听雪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任由他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微仰着头盯着他:“可我还是比不过权势在你心中的地位,对吗?”他的手顿在了她鬓边碎发处,夜风轻轻一吹,便放了下来。她轻笑了一声,有些自嘲:“没关系,我也是。”夜风习习,吹得她乌发翻飞,声音也断断续续,却坚定无比。“我的身份不算低了,可我都要面临这样的不公,那其他女子呢?”“你们男子一生下来便比我们高出一等,你们有资格继承家业,有资格入仕做官,”她冲他笑了笑,“你虽然活得辛苦,却仍旧拥有与其他王子竞争的资格,日后称王做霸都是有可能的。”“可我不行,我没有这个资格,所以我走一条自己的路有何不可呢?即使这条路前无古人,可谁又能知是否后无来者呢?”如纱似雾的月霜照在她身上,像镀了一层银粉,闪闪发光。拓拔晗只听到自己自母亲死后便沉寂下来的心脏再次鲜活地跳动起来。这一刻,只为她而跳。“我帮你,”昏暗的夜色下,他的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我拓拔晗若有朝一日夙愿得成,一定帮你。”鸟雀啼鸣,遮掩星月。此时此刻,两颗为对方而跳的心脏一同被掩蔽于黑暗。可终有一日,能得见天光。鱼听雪没在意他的话,也就没有接话,两人间突然流淌起沉闷的气息。片刻后她轻咳一声,就着他搀扶的力道站起身,转身往回走:“没来得及问你,我们出城以后要如何?巴勒胆大包天做下如此祸事,该尽早剿拿归案才是。”两人回到先前的地方,火堆只剩一堆黑炭,拓拔晗半蹲着生火,闻言答道:“离番禺最近的若羌县县令毕图,是冲锋营下来的老将,手下精兵一千五,我们去找他借兵。”“怎么如此着急?”鱼听雪揉腿的动作一顿,疑惑道,“是因为被巴勒知道了我们已经发现他的秘密了,所以才要速战速决?”火堆上升起微弱的火星子,他抬手扇了几下,火焰便飙了起来。“是,但也不全是。”“那是为何?”拓拔晗转头望向东南方向,沉声道。“没时间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两人便驾马朝西而去,途径小镇买完干粮,又买了匹马。二人分骑两匹,行进速度便快了许多。饶是如此,到若羌县时仍旧已是第二日傍晚。若羌县已经靠近漠北边境,许是受到西楚民俗的影响,这里的建筑和衣物风格已与番禺大为不同,连摊贩都带着几句西楚口音。鱼听雪一路而来,颇觉得亲切,连带着没日没夜赶了两天的疲惫都消了许多。“若羌最开始是漠北的地界,后来两国交战割让给了西楚,后来又被我父王抢了回来,所以这边的百姓口音比较杂。“再加上靠近边境,与西楚的贸易往来自然多一点,会讲西楚话也很正常。”拓拔晗边走边向她介绍,见她盯着路边摊贩目不转睛,笑道:“我们明日再去见毕图,今晚可以出来逛逛。”“真的吗?”她收回盯着卖烤馕摊贩的视线,“我还以为一会吃过饭就要去。”“再急也不在这一日半日。”拓拔晗说着便停在了客栈门口,将两匹马扔给店小二,带着她走了进去。“掌柜的,来两间好点的房。”他抛过去一粒银子,掌柜的喜笑颜开地接过,还用牙咬了咬。闻言却面露难色,陪笑道:“客官见谅啊,这两日也不知怎的了,咱这小县突然来了许多外地人,客栈都满了,咱这里也就只剩一间房了。”鱼听雪拉了拉他的袖子:“去别处看看吧。”拓拔晗还没说话,掌柜的已经抢话道:“咱家这客栈是若羌县最大的,这里都没有,别地更不可能有。”胖得只有一丝缝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了扫:“再说了两个大男人挤一挤怎么了,还矫情上了不成。”鱼听雪面露难色,抿着唇没开口。两个大男人挤一挤是没问题,可关键问题是她不是大男人啊。见掌柜的眼神愈发鄙夷,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气呼呼地找凳子坐下。拓拔晗轻咳一声,接过钥匙却没立刻离去,反倒倚在一侧,大有几分跟掌柜的畅聊的意思。“掌柜的,这些外地人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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