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仿佛他真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担任储君,可在场哪个人又是省油的灯,谁还能不清楚他的那点小心思。于是众大臣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地不去掺和父子俩的龃龉。漠北王哼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道:“倘若寡人不许呢?你拓拔野德行有亏,如何担当得起储君重任?”“父王!”拓拔野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他的眸子逐渐变得阴沉:“儿臣是您的儿子,您为何要如此揣度儿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儿臣!”王后镇定自若地跪在一侧,反正今日无论如何都会以她们母子的胜利落幕,此刻他拓拔幺再如何反对,一会不还得束手就擒。“如今是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寡人说了,你德行有亏,不配为储君!”此话一出,拓拔野阴沉的脸变得阴森,他仰天大笑,笑够了缓缓站起身来,指着他怒喝:“您既然如此不给儿臣面子,儿臣也不必再当您是父王。”“动手!”他爆喝一声,面容扭曲,神色竟有些疯狂。转瞬间祭台之上先前司礼的内侍眸光一凛,袖中掉落出一柄匕首,抬手就要朝漠北王刺去。电光石火间拓拔旭单腿横扫,内侍被撂翻在地,被他死死按住。“大哥,你……”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台下那个男子,最终徒留叹息。拓拔野不甚在意地笑笑,反正他还有舅舅给的羌族人手,一个小小内侍,死就死了。可出乎他意料的,祭台四周并未有任何人影出现,更遑论羌族暗卫。刹那间他的脑中像有烟花爆开,“轰”一声炸得他面色惨白,目露惊恐。“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不是……”“不是安排了杀手来刺杀寡人?”漠北王自祭台之上走下,一步一步像踩踏在他为数不多的骨气上。“不,不——”他不可置信地转向暗卫藏身之处,却只见满墙失了气息的尸身和刺目血迹。“父王饶命,父王饶命。”短暂的慌神之后,他“咚”一声跪倒在地,哐哐叩头。王后亦伏倒在地,脊背不住地颤抖,嘴里喊着饶命。漠北王一脚将他踹飞出去,语气冷漠至极:“身为我漠北王子,却与羌族暗度陈仓,此为不忠;夺位不成,便欲刺杀寡人,此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辈,不配为寡人之子。”“父王饶命,儿臣知错,儿臣是被舅舅蛊惑了,说要助我夺下王位,儿臣鬼迷心窍了父王!。”“王上饶命啊!”王后膝行着向前,拽住他的袍角,不住恳求。美艳面庞上清泪不住滚落,更加惹人怜爱,可漠北王早已不愿再看她一眼。他厌恶地甩开她的拖拽,负手而立,背影冷酷:“来人,剥去拓拔野的王子服制,贬为庶人,押入大狱。王后知情不报,与子同罪,废黜王后之位,幽禁未央宫,永世不得出。”王后与拓拔野被人拖了下去,凄厉的声音响彻在整座王宫,倒真会叫人误以为他们受了天大的冤屈。一系列的变故惊得在场众人不知作何反应,只有少数的知情人士淡然自若,等待着漠北王接下来的命令。“拓拔野为登位储君,在玉烛熄灭和断裂之事上做了手脚,是以拓拔旭仍为我漠北储君,与昭宁公主的婚事按时进行。”他巡视一圈或跪或站的众朝臣,发出疑问:“有异议吗?”--------------------青衫男子==================“父王。”拓拔旭眼尾发红,动容地望着漠北王宽厚却不再挺直的背影。父王总是这样,为母妃遮挡多年的风雨,宠爱无边,对他给予独一份的偏爱。对他而言,他不单纯是一国之君,也不是一家之父。更似智慧无边的先贤良师,像参天大树下提供养分的根须,像沉默不语却遮挡风雪的山隘,值得他一生追逐和仰望。柔妃和拓拔翎早已被先前的突发状况吓得瘫软在地,美丽面庞上不见一丝血色,漠北王弯腰扶起了二人,轻声安慰了两句。众位大臣见此状况心下便不太高兴,一代枭雄怎能被儿女情长所困,况且她来自西楚,谁知道心底存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只是他们也只能在心底发发牢骚,毕竟谁都记得四年前因着柔妃宠冠六宫,后宫怨愤波及到了前朝安定,赵御史在光钦殿磕头磕到死,也没能动摇她一丝一毫的地位。事后也只得到了王上的“厚葬”二字。所幸柔妃似乎并没有其他心思,这些年来除了引得众妃怨妒、后宫不宁以外,还算忠实。否则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怕是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也得除掉她。“这……”磕头磕破了脑门的老臣迟疑地看了眼断裂的香烛,提了建议:“王上,不若再上香一次,请示天意,也好叫三殿下的储君之位名正言顺,否则日后难免落人口实。”这话虽存着些私心,却到底也是真正为漠北着想的,其余众臣也纷纷附和。拓拔旭不愿叫父王为难:“父王,儿臣愿再次请示上苍,如若儿臣并非天定之人,自当退位让贤。”漠北王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胜有声。随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下再次点燃玉烛,插到了硕大铜炉中,而此次的玉烛燃烧得很正常,烟雾向上方飘去,烟灰掉落在炉中。“无甚异常,诸位可放心了?”漠北王面上浮现笑意,看向臣子的眼神都和善许多。“老臣已无异议。”那位老臣额头凝结了一大块血迹,被身侧学生搀扶着,面色苍白,担忧之色退去不少。众人亦纷纷表示赞同。“嘭嘭嘭——”连环礼炮在天际炸开,轰隆声音响彻在大半个呼兰城中,经久不歇。此时,呼兰城郊。一名棕发微卷的紫衣男子端坐在纯黑烈马之上,面无表情地遥遥望着王宫的方向,待看到礼炮在天际爆开,便调转马头,向南方疾驰而去。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同一地点处又有一辆低调简朴的马车驶过,方向略有偏差。盛夏的尾巴悄然离去,金秋便循着微凉的雨丝无声降临。七月初五,了忧酒馆。番禺郡最隐蔽的一处酒馆里,今天一改往日门可罗雀的冷清状态,几乎座无虚席。那些来迟了未曾抢到位置的,便闹着让老板在馆外街道上支起了凉棚,打定主意不能白跑一趟。若要问为何?那便是这了忧酒馆的老板花重金请来了西楚名号最为响亮的戏曲班子,今日要在这酒馆里登台唱戏。酒馆内人声鼎沸,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却在左侧角落里,坐着一青衫男子,安稳沉静,周遭吵嚷与他格格不入。男子面容普通,勉强称得上清秀。面前桌上摆着一碟花生米、一碟拍黄瓜,外加一瓶白瓷酒蛊,酒蛊之上画有一副风吹竹影图,风雅至极。男子抬手倒了一盏,仰头慢饮。“这沈老板真是大手笔啊,此次能请来孙班主,肯定花了不少银子。”“谁说不是呢?这孙班主名满天下,每次出台都不下这个数,”瘦高男子说着神秘兮兮地伸出五个手指。同桌饮酒之人讶异道:“五十两?”“五百两!”瘦高男子摆了摆手,扔了粒花生米进嘴,愈发吹嘘,“可你们知道这孙班主出台价格为何如此高吗?”“为何?”众人一时都被他所言吸引了注意力,放下手中物什侧耳细听。青衫男子亦侧了侧身子。瘦高男子清了清嗓,瞬间成了周围焦点:“这孙班主台中有个花旦,姓甚名谁不知道,虽为男子,却以美貌风情冠绝天下,很多达官显贵都是奔着他的名头才不惜重砸千金,只为一睹绝世容颜。”“你吹呢吧?一个男人能美到哪里去?太假了。”众人一片唏嘘之声,摆摆手坐回了原位,根本不信他所言。瘦高男子见无人信他,竟急红了眼,当即就要拍桌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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