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周阴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哽咽。大伯侧头看他,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松弛蜡黄的皮肤,密密生长的白发,连他的眼睛也不再如年轻时明亮,“嗯?怎么了?”“没事。”周阴垂眼,情绪总是来得莫名其妙,他奇怪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其实它一直深藏你心里,周阴站了起来,他把牛肚夹到大伯的碗里,本来还想再笑笑,又怕适得其反,“多吃点。”大伯微怔,然后笑了起来,“好好好,多吃点,新的一年,阿阴要幸福健康,考个好大学,过你想要的生活。”一辈子没读过什么书的老人,把自己心里那几句接地气的祝福一一掏了出来,字词皆不华丽,却给周阴会心一击,“大伯,这已经是我想要的生活了。”语中的哽咽已经异常明显了。大伯握着筷子,唇颤了颤,终究说出:“好孩子,你是个有能力的人,你的路会越走越远的。”“那也要带上您啊。”眼眶终究承受不住酸涩,眼泪这种东西是不分春夏秋冬的,滑过脸颊时总是用它的滚烫来提醒着当事人的喜乐悲伤。“大除夕的,你哭什么呀,傻孩子。”老人笨拙的伸手想去擦周阴的眼泪,“我又没说不同意你和那孩子的事。”周阴猛地一愣,“您,您知道了……”大伯把他的眼泪擦干,周阴的长睫上还沾着泪渍,把睫毛结成了一小束一小束的,“哎,平常这么聪明一孩子,怎么在这事上犯糊涂呢。”大伯这么一说,周阴就听懂了,原来大伯早就知道了……“我还以为长舟那孩子告诉你了呢。”大伯叹了口气。周阴睁大了眼睛:“他也知道……”“你们俩的事躲着自己解决,现在吃饭,吃火锅。”大伯把电磁炉的火调到最低,然后捞起几个肉丸放进周阴碗里。“大伯,你,你答应了?”周阴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好像都比想象中的要容易,幸福真的能来得这么突然?大伯看着自家孩子傻傻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平常在家里表情都没个变化,今天这一惊一乍的样子是他小时候都没有的,“答应了,答应了,再问就不答应了。”周阴赶紧闭上嘴,坐下来吃,他把大伯捞到他碗里的几个肉丸全都一口一口吃掉了。大伯哭笑不得的给周阴眼里又夹了几个小香肠,“大伯在外面什么事没见过,大伯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从来没想过这事会发生在自家孩子身上……”周阴低了头,他明白这些都是做父母的无奈。“余生请多指教过年是一种什么感觉?在小的时候会期待压岁钱也害怕转手又被父母拿去,那时候会想等我长大了,别人就拿不走了。没有电脑没有wifi,一家人围着一个电视机看着同一个频道,那是难得的一天父母允许你晚睡。买新的衣服,垃圾要往家里扫,不允许说不吉利的话……总是在用各种行动证明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沈长舟那几年是他过得最不错的几年,不管他们结婚前是什么性格,爱不爱玩,他们现在都是围着他转。沈长舟曾经以为每一个人春节都应当是如此的。冬夜严寒,从脚底板发着寒,而沈长舟已经站在这好半天了,周阴屋里关了灯,不过沈长舟知道周阴还没有睡。他会等他的。时间总是无情,无论你在做什么,它的不会有丝毫停顿,按着它轨迹慢慢向前。当手机上的59分终于变成了00的时候,周阴兴奋的从床上跳起来,给沈长舟拨了电话过去,沈长舟那边几乎是秒接,他们异口同声:“新年快乐!”电磁波里混着两种笑声,他们年轻真挚,肆无忌惮,全心全意只为一个人,周阴还记得晚饭的事,害得他哭得那么惨,“你知道大伯同意了我们的关系?”沈长舟温柔笑道:“嗯。”“那你怎么不说?”周阴摸黑到了窗边,准备找到椅子在坐下。“哭了?”沈长舟还是笑着。周阴一愣,他好像没在沈长舟面前哭过吧,他怎么猜得出。周阴还未把疑问问出口,沈长舟就已经先说:“阿阴,到窗边来。”周阴又是一愣,这次是惊喜的,他从椅子上起来,快步往窗边走,中途还不小心脚丫子撞到了桌子腿,他拉开窗帘,好在今天的月光还算皎洁,推开窗时,外面呼呼的冷风顿时涌了进来。周阴来不及顾及这些,伸长了脖子往外望,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你在哪?”周阴捏着手机捏得有些紧。然后下面有黑影朝他这个方向挥了挥手,待视线渐渐清晰,沈长舟仰头望着他笑的脸庞印在周阴的眼里。周阴想要出去,就听见沈长舟在电话里说:“阿阴,别出来,冷。”周阴抿着唇,还是想出去。沈长舟耐心哄着他,“乖,先去把外套穿上再到窗边这边来,我还有事跟你说。”周阴在沈长舟面前总是乖巧的,他不知道沈长舟要做什么,只能按着他说的一步步去做,周阴把手机夹在肩头和耳边,然后在睡衣外套上了厚厚的外套。等到再回来窗边,沈长舟身影依旧,“阿阴,你知道我刚才遇见了谁么?”周阴一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然后又怕沈长舟看不到,说:“不知道。”沈长舟笑了:“我遇见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周阴:“……”沈长舟继续说着:“她给了我三根火柴。”沈长舟点燃了第一根火柴,“你可以许第一个愿了。”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一次,泪腺就比较敏感,当周阴看着寒风下挺拔的身影时眼睛发涩,想哭。只有那一点点随时可能被吹灭的火柴光是温暖光明的,它的光线并不太亮,可却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明亮。一直到火柴燃尽,周阴也没有开口许愿,沈长舟笑了笑,声音里有点无奈又满是宠溺,“算了,这个愿望就先存在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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