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不喝。他看着龙八微微发颤的手,几乎要将水洒出来,不禁露出一个微微有些讽刺的微笑,在咳嗽的间隙里喘息着道:&ldo;嘴上说不惶,原来你还是怕了。&rdo;
&ldo;我不是怕。&rdo;龙八出乎他意料地摇了摇头:&ldo;我只是担心皇帝伯伯你。&rdo;
皇帝万万想不到龙八这么回答,这几日的相对使得对他的心性已经足够了解,看他眼中真挚,便知道这孩子确实是这般想。皇帝神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是一通痛咳,突地一口鲜血喷出,连身前衣服也沾染上不少。
龙八骇得几乎要惊叫起来,他带着哭音吸着鼻子道:&ldo;皇帝伯伯,我们找太医来看看吧!&rdo;
皇帝自己也是吃了一惊,他吐出那口淤血,神志却是清醒了许多,反倒有了些精神。他自己隐约也知道这种状况绝不正常。
但他对自己身体状况如何到底心里也有数,仅是微微一愣,摆手止住龙八,见他慌张,只得强打着精神温言宽慰他:&ldo;这都是老毛病了,不要紧的。&rdo;顿了顿又叹息道:&ldo;朕今天才立你为世子,就出了这样的事。宫里宫外多少人的眼睛盯在朕身上,若是得知朕倒下了,你要怎么办?&rdo;
龙八张着泪汪汪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其实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对他来说是一片混乱不堪,大大超出他能应对的范围。他想不到更想不明白会隐藏着什么样更深重的危机。
龙八听着远处侍卫在各处仔细查找,搜寻刺客的呼喊声。近外因为皇帝在此,反而显得格外的安静。再回过头来看看皇帝身边除自己外别无他人。自家兄弟众多,父皇总嫌他们老凑在跟前十分吵闹,可想来眼前这皇帝平生只怕从没尝过子女绕膝的滋味。皇后已去世多年,皇帝一直未再立后,也不亲近几个后妃。眼下这样的处境,却连病重也不敢让人知道,竟真成了个孤家寡人的光景。
龙八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都替他觉得有些寂寞。
皇帝慢慢地打量了龙八片刻,似乎想伸手摸摸龙八的头,动了动手又像是没有力气。龙八在心底里倒是拿他当长辈看待,自己乖巧地凑过身去,将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皇帝失笑,轻轻道:&ldo;好孩子。&rdo;他神色变幻,最后终于平静下来:&ldo;你这孩子心性单纯,实在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rdo;
龙八正要顺着他的话点头,突地想起自己进宫的目的,不由得急道:&ldo;可是你已经封了我做太子了,不能随便反悔。&rdo;
&ldo;你很想做皇帝么?&rdo;皇帝对他表现出的恋栈并不以为意。&ldo;你倒是说说,你当了皇帝之后,想做些什么?&rdo;
龙八语塞,想倒不是很想,只是为了大庄他才这么做。至于以后想做什么,原本他与常洙大庄说好的打算,等他当了皇帝之后便是什么正事也不做,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吃多少睡多久也没人管。这倒很合乎他的本心。但这显然与皇帝培养他的方向大大不符。
皇帝的所作所为,无一不表明希望他将来能做个明君,可龙八觉得这太强龙所难,他如果上台,大概就是个并不残暴的昏君而已。
龙八本来觉得这理所当然,可是现在面对着这位身残志坚的皇帝伯伯,以及他这几日对自己寄以的殷切希望,他当上皇帝之后想过猪一样的生活,这种话就令龙八赫然而不好意思出口。他不想让皇帝失望,可要是扯谎说他想为天下黎民苍生谋福祇,做像尧舜禹汤那样英明神武受万民景仰的好皇帝,他实在臊得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皇帝却把他的哑口无言当作茫然,自顾自地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ldo;当初朕一心想做个万古流芳的君王,后来才知皇帝也不是能够事事遂心的……&rdo;
龙八哦了一声,讪讪的接话道:&ldo;其实我愿望也不大,应该不会不顺心……&rdo;
皇帝顿觉与他说话实在是对牛弹琴,对这孩子纯善之心的一点感动化作无奈。加上身子疲倦,药性慢慢上来,也懒得再说话。
龙八扶皇帝躺下,正要拉被子给他盖上,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地又睁开了眼:&ldo;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rdo;
&ldo;这个……&rdo;龙八料不到他突然提到这个,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敖峻的影子,不知为什么突然清皙地想起那一天他带着几分羞涩,却还是吞吞吐吐地说还可以考虑他的情形。但敖峻并不是姑娘。
龙八一呆,突然醒悟过来,连忙摇了摇脑袋,试图将敖峻的影子赶出去。他急急地迭口否认,却觉得脸上发臊:&ldo;没有没有。我还小呢,还小,这事不急!真不急!&rdo;
皇帝微微地笑了:&ldo;你若是有喜欢的人,趁现在朕还能做主,成全了你们。真等你做了皇帝,这些事你反而身不由已了。&rdo;
龙八才知他是这个用意,倒还真用心地想了想,最后觉得自己确乎像是有几个有点喜欢的人,却都不是姑娘,于是坚定地摇头道:&ldo;没有了。&rdo;
皇上见他这样,也不勉强,淡淡道:&ldo;你出去吧,不要让别人进来。&rdo;
龙八见他似是睡了,他心里有些担心,便用自己那半桶水的望气术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见暂无大碍,这才轻轻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形,刺客捉拿得怎么样了。
他刚把内殿的门掩上,就听得外面似是来了什么人,守在殿门外的内侍与之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竟是推开门要请这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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