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起的这道女子声音冷厉非常,巫颜慢慢转过身去,不知是否因为夜色阴凉,站久的身子略有些僵硬。
那名女子离自己不过五六步,面容年青娇美,分明该是天真无邪神情纯真的少女,但眼眸薄冷不见暖意,却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少女该有的。她身材也不似少女的青涩,身上一件桔红色的衣裙,上面绣满了大朵大朵的蔷薇,衣料想必极为华贵,灯光下可反射着柔润的光泽。而衣带随风飘飞,只见其裹胸之下,****香软,蜂腰纤细。
这名女子看着转过头的巫颜,眼中的冷意忽的一滞,脸上有片刻的惊讶,惊讶于在深宫某处,居然有如此水灵的可人儿。但很快她脸上的神情便恢复正常,胭脂润得水红的唇瓣微微一扯,扯出一丝冷笑,她不动声色的将巫颜周身打量个遍,对于巫颜不同于宫制的装束十分疑惑,这装束明显是宫外新制的,式样和面料都不知道差上宫中几倍,可如果是宫外之人,这少女又如何会在此处。她不曾对巫颜说上什么,只是微微的将头往后一扭,眼神朝身后一使,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侍女立即会心会意,一言不发走上前,紧紧的守着巫颜左右站着。
巫颜见她们身材瘦弱,年纪比华服女子更为年轻,但在她们垂头站立自己身旁时,毕恭毕敬的举止下,不时看向自己的凌厉眼风似乎又透露了什么。
见小侍女已经将巫颜守住,这名华服女子再也不再看巫颜一眼,便扭过头去,八角琉璃宫灯的灯光将她的面容烘托得温丽端庄,就连她眼中的冷意也被溶解了似的,她脸上漾着如花一般的笑容,抬脚朝亭台旁的两名男子走去。
她一起步,身边也有另一影子伴随而行。待仔细一看,才知道她身边还跟着一名男子。这名男子身穿藏蓝色的宫服,一看便知是后宫里的太监。他身子被压弯了似的弓着,一手托扶着身边的华服女子缓步行走,以至于就算他另一手提着那盏八角琉璃宫灯,也让人一眼望去,竟没注意到还有他的存在。
巫颜见她这般阵仗,却不知她是这后宫里的那个妃嫔,却见这名华服女子走到两名皇子不远处,居然也得朝着两位皇子俯身一躬,微微一礼,声音柔弱如春风,袅娜似春水,徐徐道,“臣妾见过两位皇子。”
若真是后宫妃子,就算身份再低,既已是皇妻之身,也不需要对皇子们行礼。但既然不是后宫妃子,又如何有殊荣得后宫的太监对其行搀扶礼?巫颜进宫不过一两日,知道大雍后宫里的规章制度甚是繁杂,也就不再去理会。
可是下一秒,便听到华服女子提到了自己,“臣妾在此处逮着的这个少女,不知偷听两位皇子谈话多久了。今日宫中举宴,宴请了不少的王公大臣,她身上装束明显不是宫里,或许是哪个王公大臣的家奴,又或许……”
话未说完,这名华服女子徐徐转身看了巫颜一眼,继续道,“臣妾越权,擅自做主,暂且先让侍女将她守住了。至于后面,是要直接交与禁军统领,或是交由内侍省,自然是由两位皇子来处理了。”
原先只是冷冷站立,对一切不闻不问的夏子海听闻此言,扭头飞快的看了巫颜一眼,夜风忽急忽缓,男子的脸隔着夜色、蒙着暗影,唯有一双眸子亮若剑光,眼神锐似刃锋,还没等巫颜看清他的面容,他已经转回头。巫颜见他一言不发的率先而去,黑色的身影在黑夜中很快就消失了踪迹,只有那个锐利的眼神似乎还留在夜色中,不曾消散,如同闪电划开天幕,一瞬间在心头留下阴影。
夏子河此时似乎已经回过神来,他扭过头来,对着身旁的华服女子说话,但是声音不再是像之前那般明亮悦耳,低柔的几乎难以分辨。
“夫人不必多礼……”
巫颜只听请了这一句,至于后面再说了什么,却没法听见。反倒是那名华服女子听夏子河说完,猛然转身看向巫颜。脸上神情复杂,甚是难以猜测,却不知夏子河到底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她有如此大的反应。她发上的珠串落在颈边,随着她猛然扭头荡开,狠狠的砸在了搀扶着她的男子头上,男子这才有点了些反应,身子猛然一缩,明显是被砸痛了,但他沉默着,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她看向夏子河,他脸上的指印掩映在碎发下,暗暗的影子摩挲着他的侧脸,将俊美容颜衬得格外的苍白。他见巫颜望向自己,唇角微微一勾,眉目忧郁,笑颜似悲。可就算是夏子河告诉华服少女自己是天山人,她也不至于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惊异才对。
倒是那名华服少女率先平静下来,脸上神情一收,看向巫颜时脸上已存了些许笑意,她扭头对着夏子河说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就先告辞了。今日来得晚了,只怕姐姐要等得急了……”
夏子河点点头,微笑着让出道来,但很快,连华服少女还未曾走出一步,他便扬起下巴,对巫颜唤道,“颜儿,还不快来,呆在那里发什么脾气?”
这话语好生亲昵,巫颜吓了一跳,想到不久前灯海边的不欢而散,身子赶紧往旁躲了躲,想等着华服女子带着小侍女们离开后,自己也好先溜。岂料夏子河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开口说道,“夫人,不如我们一并去,热闹一点”,又扭头对巫颜说,“你还要我们等你多久?”
华服女子闻言,当即停了步子不走,看向巫颜,原先那两名守着巫颜的小侍女都站在她身后,等着她往前走。巫颜没有办法,只好挪开步子。
他们几人行走在如水的月夜里,巫颜故意走得极慢,落在人后,没想到夏子河也故意走的极慢,两人几乎肩并肩同走着。他颊边的碎发随着走动微晃,那鲜红的五个掌印格外显眼,巫颜看了好几眼,终于还是开口问了一声,“还痛吗?”
夏子河扭过头来,见着巫颜目光落在自己颊边,眉头一挑,唇角一扯,甚是无谓的摇头道,“这怎么会痛。”
这明明是谎话,血肉之躯岂有不痛之理,巫颜懒得再理他,收回目光,却听到夏子河在耳畔言语,语音轻柔,仿佛叹息,“遇到过比这个还痛的,这点就不算什么了?”
巫颜忍不住抬起头再看向夏子河,夏子河已经看向前方,冷不丁他猛然转脸凑近,眉目间都是掩不住的狡黠笑意,“放心,不用为我感到心痛……”
他的笑意在巫颜的瞪视中仍旧持续着,更任由他自己的目光在巫颜的脸上盘桓。
前方的华服女子似乎觉察到后面动静,脚步放缓,却不停下甚至转头,或者开口说上什么。
巫颜看着这名华服女子的身影,心想,能瞬间化解掉别人的敌意和怀疑,更如此亲密的称呼自己,一定是给自己编排了什么身份。他是堂堂皇子,自然是不能冒充什么表妹堂妹臣妹,除非侍女,难不成还是他的女人?呸呸呸,巫颜想着听小宫女说故事说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能冒出来。不想,这时候夏子河冒出话来,“是做了什么,还是想了什么,脸怎么突然这样红?”
“你少管我脸红还是脸白,我只关心你刚才说了什么,有为何这样叫我的名字,把我当成你的侍女吗?”
“聪明,一猜就中。”夏子河有几分得意,“我告诉她你是我贴身侍女,随我入宫赴宴,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可我并不是你的侍女……”
巫颜的话还没有说完,夏子河便打断了她的话,“除了我的侍女,你还能怎么解释,怎么给自己解围?”
年轻的皇子声音忽的严肃,神情认真的看着巫颜,一字一句清晰道,“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是非与黑白,真与假,不过是看是谁在掌控时局。你以为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以及一点小聪明就能逢凶化吉事事顺心如意了吗?”
“我……”巫颜一时语塞,但是立马接话,“这明明是一件小事,我是天山的人啊,直接说明白这个不就好了,何必绕来绕去,还弄虚作假……”
“你这个笨蛋,天山此行只有三人,都在宴会上,从哪再跑来一个也自称是天山的人?就算最后证实了你真的是天山的人,这一场欢宴,估计要不欢而散了。有时候,真相如何无人在乎,世人在乎的是,他们心里愿意选择相信的那个结果。”夏子河的声音低沉,他很快的补充,“天山巫女带着你入宫,却从来不提你,此次宴会也不带你前去,其中有何缘由?就算你们觉得清者自清,可是在世人眼里也能这样认为吗?”
巫颜终于无话可说,只能无奈的沉默,觉得面前此人甚是危险,几乎每次遇到他,都会遇到事端,岂能轻易放松警惕?但他每每此时,说的话却甚是有理,教她无言以对。
见巫颜沉默,夏子河声音一缓,道,“你放心,等到了殿外,等她进去,我也进去后,你再离开,如此,也算是仁至义尽……不负你我相识一场。”
就在此时,巫颜饥肠辘辘的肚子也不甘心被冷落的发出声音,巫颜颊边又是一烫,只管把头低着快步往前走,夏子河轻笑一声,跟上前来,在巫颜耳畔低语,“或者在你离开之前,我可以让我准备的点心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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